文森特是真的很喜欢这里的生活。

几乎每天，他都在约克郡子爵的陪同下出席了应酬，和许多要员接触频繁。

安妮没有次次出席，但她收到了很多来自贵妇的礼物，也无一例外地以其他形式送还了回去。

但当文森特想学习驾驶军用直升机的时候，约克郡子爵却建议他再休息几天，观察他的身体状况。于是，文森特索性告知舅舅，自己决定和安妮去萨玛郡旅游。

那里离永生之陆和苏尔斯运河都很近。

“其实身体不好的，是我舅舅。”文森特翻看着军事杂志，说道。他担心，如果解除了永生之咒，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有活力。

约克郡子爵这几天血压总是会飙升，据说是被索菲亚气到了。

他们夫妇一度想将她送到国外一位远亲家，但索菲亚以死相逼，坚决不肯。

终于要改变了。真是太紧张、刺激了。

“机票已经买好了，后天中午12:30的。我去对面的超市买些防晕机的药。”

文森特没有反对，她喜欢在外面走走。

超市里人很多，安妮慢悠悠地逛着，不知不觉买了很多东西，她去了自助结账处等待。

队伍前面，海莉也在，她回过头，朝安妮招招手，示意安妮将购物车推过来。

安妮也微笑点头，表示不用了。

海莉失落地低下头，将自己的物件结算好后离开了超市。

人头攒动，她很快不见了踪影。

片刻后，安妮也付好了钱。她提着颇为沉重的东西，犹豫再三，还是没有叫侍女来。

但她没有想到她再次见到海莉时，会是这样恐怖的画面。

海莉出了车祸，她已经昏迷不醒地躺在马路中间，但一手仍抓着纸袋，里面是用于祭奠的白烛。

阳光照在大片的血迹上，锃亮锃亮，刺鼻的味道充盈着的安妮鼻腔。

周围围观的人不少，但没有人上前帮助。

“怎么了？”她试探着问道。

“被车碾了。”老人声音低沉，瞟了眼墙上的字报，“不要管，会得罪权贵的。”

权贵，海莉也有什么来头吗？

但这不是最重要的。

如果安妮还是独身，她一定不会理这种屁话，更不可能漠视一条人命，但现在她的一举一动和文森特息息相关。

她不动声色地退到一边，拨打了急救电话，之后站到墙边。

字报上，是几个女孩实名制在控诉约克郡伯爵借教会孤儿院、慈善基金会等机构敛财，参与并纵容侵犯孤女的罪行。海莉，是其中一员。

“小姐，请让一下。”清洁工很客气地对安妮说。

字报很快被清理干净了。

外婆生病是假的，但这，有可能是真的。

安妮听着远处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，悄然离去。

她将这事和文森特分享了。

文森特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，说道“她们会运用法律维权的，相信如果是真的，那他锒铛入狱也不远了。我舅舅知道了肯定很高兴。”

“这和子爵大人也没什么关系吧……”安妮小声说着。

受害最深的是那些女孩，这么点附带的便利简直微不足道。

其实她以前没想明白，文森特为什么一直站在约克郡子爵的立场上考虑。

这不单单是出于亲情，而是出于身份。

“人的立场不同嘛，我当然希望坏人可以被绳之以法，安慰那些受苦的女孩。如果有必要的话，我们可以一起联名为她们发声。”文森特更像在哄她。

他不想安妮过于在意这些不好的事情。

可惜事实没有如他们的想象发展。

这根本没有掀起什么风浪。

在临行的前一晚，社区居委会的会长打电话来，希望他们来一趟。

是发声的几个女孩想要见安妮和文森特。会长又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，出于私心，才央求他们来。

女孩们带了手工糕点，感激地握着安妮的手，哭得泣不成声。

“谢谢金斯利小姐的帮助，海莉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。她是新加入我们的，没想到……”

“你们没有必要送这些的，我只是打了个急救电话。”安妮的心一下子软了，她拿起纸巾，替她们擦拭眼泪，“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？”

文森特脸色微变，拉了拉安妮的衣角。

安妮扯回衣服，没有理他。

连最起码的调查都没有，这太令人不服气了。他们给些钱医治海莉，还能有什么恶果吗？

“不用了，您和殿下的声望要紧，我们已经出来工作好几年了，还是有些积蓄的。”女士们没有想要寻求帮助，“这是我们第二十四次维权失败了，但我们不会放弃。衷心感谢您的善举，主没有庇佑我们，但一定会庇佑您的。糕点是买的，不是我们做的，您和殿下要是不愿意，就给流浪汉们吃吧。”

“没事的，没事的……”安妮抚慰着她们。

她们认为自己有着不洁之罪，不愿意让安妮和文森特沾染。

安妮拎着糕点，愣在原地，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。

文森特接过袋子，拿起一块香橙芝士蛋糕，舀了一小口吃了起来。

“你也吃吧。”他想让安妮知道，自己不是时时刻刻都要维系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的。

他也会怜悯，和一个正常的、有同情心的人一样。

这里灯光很暗，空调吹得人身上毛毛的。安妮想早些回去了。

“请稍等，文森特殿下和金斯利小姐。”

瑞秋·霍克森的声音，他们不会忘记。

“我理解你们不想让我知道你们的住址，所以，有话我们就在这里谈吧。”她坐到了他们的对面。

文森特问道“你又想说什么、做什么？”

瑞秋也不绕圈子“不要去永生之陆，按照他们现在的心理状态，你们估计就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。解除永生之咒的事情，我可以全权处理。”

“条件没变吧？我要和薇薇安结婚，是吗？”文森特对自己的猜测很是坚定。

“对，一个快要死的母亲怎么可能不为孩子考虑呢？我相信您能照顾好她。如果您不愿意，凭你们的水准，估计殿下只能看着自己的父母、兄弟姐妹、爱人、甚至是子女一个个死在自己之前了。根据我的经验，这会让你肝肠寸断，让你余生的呼吸都是痛的。”

瑞秋拿出平板，播放着视频。

他们还是只能通过官方渠道了解永生之陆的近况，那太虚幻、太狭隘了。

可怜的永生之陆人仍在哄抢视频和药物。病弱无力的人好像僵尸一样佝偻着背前行。曾经最凶狠的帮派肆无忌惮地在街上行走，他们拿着砍刀，或是已经上了膛的□□，掠过人的头顶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血溅三尺。

和他们在异世界看到的场景很像。

安妮没有办法出声呛她。

这是和文森特性命相关的事情，本就只能他能做主，这不是她捍卫爱情的好时机。

只是介于之前的事，她不会主动提出什么分手。

“我和我的后代，可以保证薇薇安的后半生过着优越的生活，她的前途、事业、家庭不会受任何事情影响，这都不可以？”文森特想和她谈条件。

“不可以，她一定要做你的妻子。”

这是瑞秋的执念，只是她暂时需要用母爱来包裹。

文森特真的没弄明白“你问过薇薇安的意见吗？她愿意吗？说不定她还会因此记恨你。”

“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，就会明白我为她的筹谋。只是我没法看到了。”

文森特顿时无言以对。

还是外面的蝉鸣打破了寂静。

安妮觉得更冷了，她环抱起双臂，身子微微躬起。

瑞秋的目光从来不在安妮身上，她盯着文森特，说道“父母都会为自己孩子筹谋的，如果没有，那就说明不是至亲骨肉。那就很不幸了，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，不值得缜密的思量、精心的呵护，自私自利的人不会去替他们考虑名声、心理甚至是性命，只剩下忌惮和猜疑。”

“不要污蔑我母亲。我来华兰市是我自己愿意的，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她？”文森特抓着桌角，愤愤道。

“说不定，不仅仅是皇后殿下呢？请您和金斯利小姐好好考虑我的建议吧。”

她披上外衣，带好墨镜和口罩，扬长而去，和夜色融为一体。

安妮浑身一个激灵，她认为瑞秋的话太值得推敲了。

这令她想起异世界的相反原则。

难道，文森特不是……皇家血脉？

——不，她一定是宫斗剧看多了。

这不可能的事情。原著中的爱琳皇后是那么卑微地爱着皇帝陛下，她用至死不变的深情换来了皇帝的愧疚。

“回去吧，机票退掉。我们再等些日子。”文森特脱下衬衫给安妮披上，拉起她的手，往回走去，“放心，我不会同意的。”

两个人靠在一起，真是安全感十足。

他怕这个蠢蠢的女孩子自己去找瑞秋，代替他妥协了。

他才不要失去她。

“文森特，你做什么，我都支持你，我不会怨恨你的。”安妮没有参与意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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