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往战神封魔后，都会在殿中将养许久，少则三五十年，多则数百年，足不出户。这次却反常得很，战神殿在闭门一月后，门开了。

皓苍与季青霄并肩踏出大门。

今日是一月一度，众总神议事之日，很快便有神祇将此事通报到了凌霄大殿，说战神与战神妃正往此处来。

“还不快准备食案、佳肴。”天帝催促。

仙婢立时下去准备。

皓苍与季青霄踏入凌霄大殿时，一盘盘符合战神口味的佳肴，也上了席案。

战神脾性不好，全天神界都知道，从前能让他心情畅快些的，只有符合口味的美食，是以他每次上殿，不论宴会或议事，都能获得一桌特例的佳肴。

如今让战神畅快的，又多了个战神妃，配合美食，想来这次被踹入医神殿的仙神，能少好几个。

皓苍瞥了眼案上的佳肴，嗤笑一声“低级。”

这一个月，他的膳食都是季青霄亲手烹制，与季青霄的手艺比，食神不过徒有虚名。

季青霄也扫了一眼，他清楚自己的手艺，至多算中上，决计不能与案上的相提并论，也只有皓苍只认他的手艺。

满殿神祇都暗道不好，默默往后退了几步，前头一排纷纷扬起广袖，时刻准备阻挡战神踹碎桌案，飞起的残屑。

皓苍却意外没动腿，与季青霄绕到席案前，也不行礼，就这么笔直站着，扫视了殿中众神一遍。

神祇都随着他的眼神，赔上敬重无比的笑，皓苍想的却是一个都不认识。

季青霄朝天帝天后行了一礼，拽拽皓苍广袖，皓苍挑眉看季青霄，眼神分明在说要我行礼？凭什么？

季青霄只得作罢，反正天帝没说什么，想来这才是皓苍的常态。

“小仙此次与战神大人前来，是想请求……”

皓苍冷哼一声“让。”

季青霄硬着头皮道“是想让天帝查一件事。此事事关战神大人安危，更关乎天地安宁。”

天帝正色，看了战神一眼“请讲……”竟用上了敬辞。

季青霄取出一方灵力球，里头有一盘白梅糕“这盘糕点，是魔眼开那日，天将送入战神殿中，特意放在了战神大人手边。此糕被动了手脚，上头还残留着制作之神的灵力。”

几名神祇查了上头的灵力，脸色一变，看了眼天帝，默默退下。

天帝当即领会，他虽未亲自查，但看得出那灵力泛着红光，是火象的，再由众神表情推测，十有八九是凤锦做的。

白梅糕之事在前，当时凤锦对皓苍几乎疯魔，在糕点里动手脚，施些试图让皓苍倾心于自己的术或灵药，绝对有可能。

凌霄大殿一时落针可闻，季青霄心中冷笑一声，想不到堂堂天帝，护亲之时也不辨黑白。

“灵力是凤锦的。”皓苍冷然道，“她下毒害本尊。”

他才不知道谁是凤锦，不过听季青霄这么推断过，便言之凿凿。

动手脚和下毒意思天差地别，前者许是无伤大雅的小把戏，后者就是重罪了。

凤锦站出来，辩解道“这糕点确实是本尊所做，但绝对没有毒。”

季青霄抬抬手，示意凤锦自证清白，凤锦毫不畏惧地上前，拿了块糕点，咬了一口。

她又不傻，皓苍是战神，若中毒，影响到封魔山一战，最坏的情况，魔物突破结界，流窜入天界及各方小世界，当年魔物肆虐的惨状，都有可能重现。她怎么可能毒害……

凤锦脸色唰的白了……

那魔物竟哄骗她！

下药前，凤锦验过，确实无毒，便信了，想不到虽不是毒物，却是压制神祇修为的药。

“帝女，如何？”季青霄气定神闲地问。

凤锦僵着脸，朝天帝道“本尊并无碍，证明白梅糕无毒。”

季青霄就等她说这一句，朝医神道“劳烦号一号帝女的脉象。”

医神看向天帝，还没得到应允，被皓苍踹了一脚，吓得赶忙冲到帝女面前，抓起柔荑号脉。

幸好战神这脚踹得轻，否则他现下估计已经被仙将抬着，送回自个儿殿里了……

“回禀天帝，帝女神力被压制。”医神拿了块糕点，检查一番，又道，“这糕点无毒，却含有压制神力之药。”

帝女朝天帝摇头“本尊不知这些，从未下过什么药！”

“你若不知，方才为何要隐瞒？自己的神力被压制，总不可能不知。”季青霄冷静地说。

帝女一时哑口无言。天帝额头冒出冷汗，妄图压制战神神力，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，而犯下此罪的，还是他的女儿，这让他怎么判的下去。

帝女自知逃不过，跪下请罪道“凤锦一时鬼迷心窍，犯下过错，愿入极寒之地，思过千年。”

天帝看了战神一眼，见他神情冷淡，不置可否，正要说好，皓苍默然道“还有此物。”

皓苍取出又一方灵力球，封锁着黑黢黢的魔气。

“这又是何物？”天帝头都快炸了。

季青霄探入一小股灵气，拨开魔气，让里头的红色灵力更清楚“这是战神大人从魔眼中收集而来，魔眼提前开启，亦是被动了手脚，这股灵力不属于战神殿任何一位天将。小仙与战神大人比对数次，这灵力与白梅糕上的出自同一神之手。”

凤锦垂眸，一言不发。皓苍封魔时，从不会顾虑这些细枝末节，收集魔眼上的残余灵力，绝不可能是他的想法，凤锦万万没想到，季青霄竟精明至此。

天帝按着额角，不想再看凤锦一眼。

本以为已经出格至极，想不到皓苍又道“把人带上来。”

两名天将把另一名天将押入凌霄大殿。

“这……”天帝从盔甲辨别出来者身份，“这不是战神殿中的天将，若有差池，战神自行处置即可。”

“此天将在战神带领诸天将对抗魔物时，故意撕开战神大人本命护阵，伤害战神大人神魂。”季青霄想到此事，就恨不得亲自处置这天将，“战神大人已审过，此天将说，有幕后之神指使。”

战神乜了那天将一眼，天将抬起头，鼻青脸肿，早看不出原本面貌，显是被打怕了，瑟瑟发抖，不敢说一句假话“魔眼大开那日，帝女殿中仙婢送来白梅糕，让我一定要送到战神大人手边，还让我……”

他缩了缩脖子，在战神微微抬起腿时，一股脑把后面的话抛了出来“让我在战神大战魔物时，撕开战神妃面前的护阵，只要我照做，帝女就能把我调离难伺候的战神身边，让我去帝女殿中！”

三桩事，每一桩都是众罪，加在一起更是罪无可恕。

天帝指向那天将“推下天界，永世不得入仙籍。”

这天将也是修了几千年才上来的，在上头混了还不到五百年，因一步踏错，再无缘仙籍，悔不当初，嚎啕大哭起来，被拖出了殿。

“她呢？”皓苍冷眼扫向凤锦。

天帝按着侧额，不愿重罚女儿，更不想得罪战神，权衡半晌道“帝女凤锦，入极寒之地，思过万……”八

“嗯？”皓苍乜了天帝一眼。

天帝顿了顿，改口“入极寒之地，思过十万……”

“嗯？”皓苍瞪着天帝，语调更重。

天帝冷汗涔涔，心一横，为了天界平和，只能舍弃女儿，况且本就是凤锦糊涂，犯重罪在先，他若再偏袒，不止对战神，对整个天界都没法交代“那战神以为，该如何判。”

皓苍冷然开口“打入无底深渊，永不得出。”

无底深渊是此方世界环境最恶劣之地，夏如蒸笼，火海遍地，冬似冰窖，冰山如刃，春秋两季凶兽出，厮杀不断。神祇最重的罚，便是入无底深渊，凤锦所作所为，确实该受此罚。

天帝重重叹了一口气，没再看凤锦，挥手道“依战神说，带下去吧……”

凤锦万万没想到，自己竟落的如此结局，朝战神哭喊“皓苍，你不能这样对我！我如此心悦于你，你不能这样对我！”

皓苍冷哼一声“糟粕。”

不止皓苍本人和季青霄看不起凤锦，就连仰慕战神的一众仙神，都对凤锦作为嗤之以鼻。情本就该是两相所愿，那么多仙神心悦战神，若个个如她那般，那天地不得乱成一锅污粥。

帝女之事落下帷幕，天帝郁郁寡欢，众神闭口不提，一时间，凤锦就像从未在天界存在过。

皓苍又修养了两月，灵力恢复不少，不过记忆还是失去了大半，除了记得季青霄和他经历的三世，其他一概不记得，连司命都不认得。

皓苍全然不在意，倒是没忘记和季青霄的婚事，召来婚神，定下了婚期。

成婚那日，季青霄原本以为，按皓苍的性子，不会请宾客，想不到换好喜服，被皓苍牵着走入大殿，殿中竟站满了神祇。

皓苍颇不厚道，请了人来，却连席案都没备，更别说佳肴，所有仙神就这么密密扎扎前胸贴后背的站着，从殿门后，一路站到战神高座前，只在中丨央留出供新人进出的道。

两侧探着一个又一个脑袋，季青霄强迫自己看着前头，不去注意两边诡异的场景，不明白皓苍究竟怎么想的，明明他一尊也不认识来着。

婚神做司仪，说完唱词。

天界成婚比凡间简略得多，无需拜天地父母，夫妻对拜即可。

两人迎面摆过，季青霄想到这是两人第四次成婚，不由笑起来，起身时，看到皓苍身后黑压压的仙神，笑一僵。

皓苍揽住季青霄的腰，榻上阶梯，在高座前站定，冷冷扫视在场仙神。

这眼神实在骇人，被踹过的想起在医神殿惨叫呼痛的日子，没被踹过的想起听说过的战神劣迹，诸仙神纷纷打了个寒噤。

皓苍终于开口，仙神们绷紧肩膀，比上凌霄大殿更紧张。

“今日，本尊与青霄结为连理。”他又扫了众仙神一通，语调更冷，“今后，谁敢觊觎青霄，对青霄不利，杀无赦。”

说完横抱起季青霄“入洞房。”话音中寒气全无，只有称得上温柔，带着几分急切的低沉。

殿中，所有仙神面面相觑，后知后觉地长吁短叹一番，逃似的作鸟兽散。

-

战神寝殿中，窗扇大开，床栏上红色丝绦迎风而舞。

皓苍抱着季青霄，惬意地躺倒榻上。

季青霄指指窗扇，皓苍不在意道“无妨。”今日所有天将都被他派遣守大门去了，窗口不会有任何仙神影。

季青霄笑起来，勾住皓苍脖颈，在对方俯身吻下时，心跳得飞快。

皓苍难得没有吻许久，环着季青霄的腰，带着人坐起来，看着他绯红的脸，轻笑一声“成了四次婚，还不习惯？”

虽说是第四次，但这次着实不同，是季青霄不再借助任何人的躯壳，以本体与皓苍结为连理，是两人真正的成婚。

床头一张红色喜案，案上放着一碟食神亲自烹制的白梅糕。

皓苍拣了一块，叼住一角，衔到季青霄嘴前。

季青霄张开嘴，两人咬住同一块白梅糕。

这糕点做得比往常的小些，咬了两口，便到了尽头，皓苍吻住季青霄，在香甜中，含糊道“是它，把你带到我身边。”

季青霄被亲的脑海有些混沌，梳理着皓苍的话。为何是白梅糕？

绵长的一吻落下，季青霄喘着气问“怎么不是白梅？”

皓苍没有解释，眼神中竟透出几分不好意思，扣着季青霄手腕，把人按倒榻上。

季青霄思索着，终于在皓苍拥住他的一刻，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。堂堂战神护白梅林不被魔气沾染，竟是为了保护白梅糕的纯净。

季青霄气息急促，还忍不住笑出声，皓苍看出他在笑什么，把人拥得更紧。

如此深刻的爱意，沁入四肢百骸，季青霄仰起头，瞥见床头白梅糕旁，放着个青玉花瓶，插着枝灿然绽放的白梅枝。

花是季青霄插上的，白梅是白梅园守园神所赠，她说，天界的白梅是永不谢的。

看着这支梅，季青霄想起那一世做白梅糕时，还是林断水的皓苍精挑细选，定了一块印模，上头写着四个字——

天长地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