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道大会报名处，两个登记人正靠着椅背，百无聊赖地闲扯着，等最后这点时间过去。

“这届选手不行。”一人翻着选手报名册，一页页翻过，“就这么几个天乾，还都是散修。”

“你懂什么。”另一人压低了声音，“各大宗门着力培养本家人，世家这一代却一个天乾都没有，他们哪能让自家人吃亏落了下风，自然把本宗门资质好的外门弟子压下去了。”

论道大会有归属的修者，必须由隶属宗门出面报名，这是从第一届起就定下的规矩。

“那还有什么看头，散修纵然是天乾，得不到好的心法，也不过浪费资质。”

“你年轻，多看几次就懂了，说什么天下修者论道，不过就是各大宗门掩耳盗铃，营造世家弟子最强的假象罢了。”

林断水与季青霄走出街口，登记人停下闲聊，资历深那人把册子和笔一推“你们总算回来了，方才缴了钱却没登记，赶紧写上，别明日入不了场说我们诓骗钱财。”

林断水不紧不慢，把刚得来的储物袋打开，往桌上一抛“五日的天字观战位，最前排正中丨央，纵横相邻七七四十九个位置，我都要了。”

登记人惊诧无比，往储物袋里看了一眼，满满当当，金银锭子都有，八成是金灿灿的，还真够买这些位置，不止如此，一定还有结余。

年轻的登记人也惊了，正要帮着数钱，林断水不甚在意地拿起笔，写下大名“不必找了，麻烦。”

两个登记人霎时喜笑颜开，多余的钱，还不得到他们口袋里，忙不迭拿出座次牌与参赛者名牌，恭恭敬敬地交到林断水手里。

待两人离开，年轻的登记人一看名册，惋惜道“好好的天乾，竟和寒江台的病秧子同名，晦气了。”

“这是匹黑马。”方才年轻人离开了半晌，不知林断水两人前次来发生的事，资历深的登记人看着远方林断水腰际的巨剑道，“他可是赢了试灵擂台，还夺了万钧剑呐！”

季青霄眼睁睁看着刚到手的钱，被黑马一甩蹄子就花完了，直想给身边这位大神好好算算账，要知道到处都有扣扣索索过日子，连口饭的吃不饱的穷苦人，把余钱捐给他们，才算值当。

可不等他开口，林断水就扬着得意的浅笑，搂着他的肩，转身走了。

这张俊美无俦的脸本就令人移不开眼，还笑得那么犯规，季青霄当即就说不出口了，他受了那么多次二十载的苦楚，就张狂这一回吧。

走了一段，季青霄一回想，还是觉得不对，忽然自语道“既是最前排，四七二十八个位置就够了……”林断水不过就是想让他周遭没有旁人罢了。

林断水笑容一僵，大概也意识到算岔了，侧头朝后方乜了一眼“奸人，竟坑骗我。”

季青霄哭笑不得，在他要转身回去闹事前，拽着胳膊把人拖走了。

暮色四合，伏魔城本就繁华，这段日子更是热闹非凡，夜市不比白日的集市逊色，橙红色灯笼与各色灵力灯交杂，挂在一面面招子前，五光十色，直晃人眼。

季青霄抖了抖腰际的钱袋子，幸好这些零头自己保管着，游赏夜市足够。

夕时的点刚过，各处食肆人满为患，林断水不喜太过嘈杂，带着季青霄往冷清处逛了半圈，在杨柳依依的城中河畔坐下。

河畔灯火闪动，映着河对岸双双对对的人放河灯，一名女子中庸置了灯，推了一下，却被河中突出的石块挡住，灯不再动，她身侧的男子中庸扬手挥出一道薄弱的灵力，把灯推到河中丨央，两人有说有笑地咬起耳朵。

季青霄不由得笑起来，侧头靠在林断水肩上，说笑道“神官大人，你我身份悬殊，待回天界，你可别不认账。”

“是我们。”林断水环着窄肩的手收紧，揉了揉季青霄的脸。

季青霄按住他的手“我远不及莫忧美，只是张寻常的男子脸。”他的脸和林断水相比，确实寻常，不过和普通男子比，绝对算出众，想他飞升前，也曾有过不少追随者，只是都没能让他动心。

思及此，季青霄忽而眼中一暗，想起很久很久以前，曾有个少年，因他救护不及，死在他的怀里，时过境迁，那少年的模样，他已然记不太清，只记得少年身材高大，黑瞳如墨般深沉，每次看着他时，就像要把人吸进去，有几分像林断水。中文网

人死如灯灭，魂魄归入天地间，在灵流的涤荡中，或融入山河，或重归人间，若那少年有幸轮回，不再经历苦难病痛，兴许会出落得如林断水一般。

“你竟敢想别人。”林断水倾身，轻缓扣住季青霄下颏，让他正视自己。

季青霄回神，坦白道“我只是在想一个孩子。”虽然那显然不能算是个孩子。

“孩子也不许。”掀开面纱，林断水在季青霄唇上烙下一吻，“谁都不许。”

过了半晌，林断水暂歇亲吻“模样不重要。”说着，又俯身下来。

林断水原本不喜莫忧，然而在季青霄俯身后，他的态度却昭示着赤丨裸裸的心悦之情，想是一早就认出了躯壳里的魂魄。季青霄抬手环住林断水颈项，合上的眼中隐约能感受到外界的璀璨灯火，就像一个缤纷的梦，却真实无比。

更真实的是——林断水的肚子咕噜噜打了个鸣。

季青霄失笑，一仰脖子，结束了这个吻“有什么想吃的？”

林断水顺势在小小的喉结上亲了一下，替他系上面纱“你做的，白梅糕。”

“好。”季青霄牵着林断水的手，把人带到一家糕点摊前，夜渐深，顾客少了许多，他塞给老板几块碎银，说相公想吃他亲手做的梅花糕，借材料做几块。

这银两够买半筐糕点，老板立刻答应，搬了杌子坐到一边去，不打扰这对小夫妻。

季青霄娴熟地揉起面团，林断水则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，就像曾经在乔家的小厨房时。

揉面、拌糖，印模时，季青霄让林断水来挑模板，林断水看了半天也不满意，老板遥遥指了指“这百年好合就不错。”

林断水皱眉。百年？这岂非在咒他们分离！

“下头抽屉里还有几块。”老板看他不喜欢，又道。

季青霄打开抽屉，林断水发现一块满意的，写着天长地久。

印模、蒸煮，要等上几刻钟，季青霄便坐到林断水身边。

老板许久无事可做，耐不住寂寞，问道“你们也是来参加论道大会的吧？”

季青霄点头，那老板又说“看你们是外乡人，定不知道咱伏魔城的历史。”

她平日里就喜欢跟人唠嗑，见这对小夫妻依偎着，并不打断，便自顾自的说起来“伏魔城之所以叫伏魔城，是因为这下头。”她指了指脚下“封着千年魔物。”

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，大概就是数百年前，四大宗门合力，以寒江台为首，大战七天七夜，终将魔物封印在此。

“既是魔物，为何不杀？”季青霄问。

“千年的魔物，哪是那么容易杀的。就是杀不过，才只能改而封印。”

林断水冷哼一声，似乎在嘲笑数百年前的大能都是废物。

夜未央，最后一名客人离开时，一小屉白梅糕终于出锅。

林断水却略微有些诧异，他本来提出白梅糕，是想着盛夏六月，白梅无处可寻，给季青霄出难题，却不想他不止答应得快，下手也毫不迟疑。

“白梅呢？”林断水打量糕点，咬了一大口，味道倒是一如既往。

“啊？”季青霄一头雾水。

“这就是白梅呀。”铺子老板收拾起东西，“白梅糕就是模样长得像白梅，又不是真的梅花做的。”

林断水狐疑地看向季青霄。

季青霄愕然点头“我之前做了那么多次，从没放过。”

林断水手一僵，他一直以为，白梅早被季青霄混进了面粉里，早知如此，当年梅林诸魔，就不用小心翼翼护着花……

就着面前星子般的眸，又吞下一块白梅糕，林断水难得有了释然的情绪。这桩事迹，季青霄十分喜欢，看在娇妻的面子上，就不与欺骗他的白梅计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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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年一度的论道大会如期举行，这届大会的第一桩惊人事迹，却与选手无关，而是一名观战者。

比赛尚未开始，观众和选手提前入场，选手前往备战区，季青霄由林断水陪伴着，到天字最好的座位后，便独揽四十九个座次，正对面还是宗门之首的寒江台看台。

所有人都在议论，这个一举买下四十九个天字位的富豪，是何方人物，连前几轮不甚精彩的比试，都无人关注。

直至林断水走上擂台，有人道“买座位的就是他，昨日砸了万钧剑擂台！”

散客这侧看台顿时沸反盈天，期待这极有潜力的选手，将有怎样的表现。

宗门弟子管控严格，皆不知昨日后街之事，他们大多认识林断水，看到他只讶然他竟不再是病恹恹的模样，还成了天乾之身。

众人的惊诧之色还未散去，比试竟就结束了——林断水只徒手一招，就把刚祭出剑的对手，打出了擂台，呈大字型拍在宗门看台前的挡板上。

初赛进行得很快，大半散修实力不济，对上宗门弟子很快落败，偶有双方实力相当的，也因初赛有时长限制，按灵力论高下，用不了多久。

第一日的比试筛掉了一半选手，接下来的两日是复赛，至此赛程起，规则改变，不再有时间限制，直到一人被打出场，或在倒下后五息内无法站起，判出胜负。

一场场比赛进度慢了许多，林断水抽到的号靠后，在备战区等了半刻钟，就跑到季青霄旁边，和他一道看比试，一场结束，他便简短地评价“哼。”

还不如鸡啄蚯蚓精彩。

季青霄也深感如此，虽说此方小世界的灵力，远不及他飞升前所在的世界，可这些选手也太弱了，除了为首世家几人，和了了几个散修天乾，都是不能打的，有几场对峙许久，竟是因双手修为都不佳，大半时间都在单纯的比武技。

终于轮到林断水上场，又是一招，干脆利落地把人拍下场。

林若水坐在看台上，面色凝重，盯着林断水下场的背影。

一名长老道“少爷，他如今只是一介散修，您一定要夺魁，为我寒江台争气。”昨日，族中就有几名长老讨论，要请林断水回归宗门，若林断水以天乾之身归来，那他这些年就白追捧二少爷了，说不准还会被脾性暴虐的林断水报复，绝不能让此事发生。

“我怎么可能败给他。”林若水负手而立，说得干脆，心中却没底气。一定要做些什么，阻止林断水夺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