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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49.内应

一百多颗人头让乐城百姓多了许多谈资, 倒没什么人害怕或恐惧, 大多数都是看热闹。何况死的都不是乐城高门大族,不是商人,就是小城守将小吏等这种人物, 在乐城百姓的眼中, 那都不算事, 这种小人物死了, 他们最多居高临下的叹上几声就罢了。

街上是着实热闹了几天, 看着人多, 乐城今年的集市早早的就开了市,市场借着这股“东风”提前开市,也迎来了开门红。

被砍头的几个商人全是粮商,在商人中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,他们这一倒, 留下的遗产就成了肥肉, 几方争抢,所以这段时间乐城的商人不减反增。

商人多了,商品就多了。街面上最多的就是卖吃食的,其中又以炸香云和蒸豆糕最多。

蒸豆糕是百姓们自己做出来的,以黄豆为主。黄豆磨成粉后, 与其他谷物磨成的粉混合,再混入干果、蜜饯, 重新揉制蒸熟, 看起来红红黄黄一大块, 似乎很饱腹。

一些店家卖得精细些,在里面加入羊油或猪油,蒸好后再炸一遍,出锅后滚糖粉和芝麻,分外可口。

除此之外,乐城百姓去年种出了黄米,在二环外的村落里很多村民都以黄米加黄豆为食,现在是春天,野菜多,餐桌的丰盛让百姓们难得在初春没有饿肚子。

姜姬听到后高兴极了,龚香道:“这只是因为没有收税的缘故。”

乐城一直没有向城外的百姓收税,他们种出来的粮食除了自用,就是拿去卖。而乐城附近的粮价一直都有公主在托着,不管黄豆丰收几次,价格都没变,黄米今年初入市,公主一开始就订了一个比黄豆更高的价格,可见尝到甜头的百姓明年就会种更多黄米了。

听说有家族在城外有田地的,今年也开始开垦了,以前都是用来赏景的,保持山水原貌什么的,不知是不是廖俊的事让大家发现原来在家里种种花都能赚个博士,所以今年世家子弟的新兴趣就是种花种草,颇有一种“他能做,我也能!”的气势。

公主听说后就笑开了怀。

龚家以前在城外也有几处庄园,他在时还特意去庄园中引水做溪,借石造山,修造自己的园子是他的兴趣,把园子造得充满意趣也是他的追求。

——把园子里的山石溪水全铲了种田?他想都没想过!

而且外面的人都误会廖俊喜欢种田,人家喜欢的是种奇花异草,兴趣高雅,只是公主就看中他种田的本事了,现在这群人跑去种花是本末倒置。

姜姬说:“税是不会向百姓们收的,他们能自给自足我就心满意足的,那么多有钱大户等着我去收钱,我为什么要去收百姓的?”

当然是因为百姓的容易收,百姓不会反抗啊。大户是会反抗的。

龚香也不说话,反正公主早就想对大户动手了,现在只是在等他们先动手好占据主动而已。

乐城的一处小巷子里,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一户窄门前,赵理从车里下来,快步进门,他进去后,门就吱哑一声关起来了。

赵晶和赵时在屋里坐不住,就在门口等他,看到他回来,都顾不上进屋再谈,连忙问他:“打听到了吗?”赵理看了三人一眼,摇头:“没有。”

他们三人上次招考过后就立刻走马上任,虽然一头雾水,但工作繁重,反倒顾不上紧张了。

他们这一批招了七十多个人,要面对的却是二环西边第四区到第七区五万六千人的户籍复核工作。

分到他们手下的全是一群还没留头的孩子,从四五岁到十四五岁都有,十人一队,逐街逐户,挨家敲门问话:家里有几口人?今年有老人去世吗?有小孩子降生吗?有娶媳妇吗?有招婿吗?

然后登记下来,跟去年的数据进行对比。

赵理来了以后才知道,每年都要这样搞一次,这也太空耗人力了。

但去年就在的几个小童却说:“今年的人又多了呢。”

“对啊,多了好多!”

他才知道直到现在,还有人不停的往乐城涌来。

奇怪的是,大王竟然没有遏止此事。人并非是越多越好啊,乐城哪里养得了这么多人呢?世人传说大王慈爱心软,难道是真的?大王不忍赶走这些跑来乐城的人,就都留下了?今年街上又冒出大王怜惜郑人,愿意接纳郑人到此的消息,才叫赵理无话可说。

三人一直忙到年尾,直到这时才发现赵荟已经很久都没有派人来看望他们了。

赵理以为赵荟太忙了,没顾得上他们,他也很久没去给赵荟问好,见快过年了,就拿刚拿到手的俸禄好好打点了几样礼物,打算以同姓为姻的理由跑去找赵荟,也好让他们的关系能过个明路,日后再联系起来也方便。

不料,赵荟住的小院里人去屋空,灰尘落了厚厚一层,家里的粮食、行李、书全都不见了,屋子像是打扫过的。

让别人来看,会以为赵荟带着家人出远门了。

赵理以为赵荟回郑国了,但为什么没有跟他们说一声呢?他想办法托了一个往来郑鲁两地的商人去郑国时帮他送信,商人最近才回来,对他说,在郑国的赵家人全被郑王杀了。

“某费尽千辛万苦,也没找到尸首,惭愧,只得替你家人立了一个衣冠冢,也不敢锲上姓名,日后你若要去拜祭,在望仙城城北边的那个小山丘西面,有一排松树,下方的坟包就是你家人的了。”商人摇头叹息数声后,留下一句节哀走了。

赵理三人已经惊呆了,直到商人走了,他们三人都不信。

赵晶和赵时哭个不停,一边哭一边收拾行李,要回郑国去看是真是假,他们才不信呢……家里那么多人,怎么会一下子就死了?郑王因为什么要杀赵家?赵家只有赵荟一人曾在郑王身边为卿,也像个客人一样,从来不敢插手郑国之事的。

现在赵荟不在,赵家人有什么事能惹恼郑王?至使郑王要了赵家全家性命?

赵理拦住两人,如果一切属实,那他们就是赵家仅存的血脉。

他疑心赵荟是得知赵家在郑国的消息后才匆匆离开,都没来得及跟他们说一声。

但赵荟不可能没料到他们会找上门啊。再说就算赵荟走的时候没来得及留消息,这都走这么久了,也该让人回来看看他们,顺便给他们送个信。

赵理的心沉沉的坠下去了。

……会不会,父亲也出事了?

一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赵家,一头是赵荟的下落。赵理决定先找到赵荟,生要见人,死要见尸,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!

至于郑国……日后再想办法打探吧。

他说服了两个侄子,三人借着过年这段时间的假期,在赵荟住的街上四处打探,越打听,越是不安。

赵荟在最后出现的日子里早出晚归,有一日天快亮时才回来,孤身一人。

最后他就突然不见了,连家里侍候的下人都不见踪影。

以赵荟的心机城府,什么事会让他这么慌张忙乱?

赵理知道赵荟在莲花台有一个内应,他也会仿赵荟的字迹,也知道赵荟与人秘信时会在信尾附上什么字句。

唯有一点,他不知道赵荟的内应是谁。

现在看来,唯一有可能知道赵荟是出了什么事的,只有这个内应了。

他想把这个内应吊出来,就在莲花台宫门处的侍卫那里流连,用赵荟秘信中的诗句串成了一首小调,寄希望于这首小调能把这个内应给吊出来。

但直到现在,仍然没有人因为这首小调来找他。

“会不会这个人也遇到不测了?”赵晶说。

赵理沉默,这也是很有可能的。

赵时问:“会不会是……被人抓了吗?”

赵晶说:“就算是抓了,应该也不会杀小爷爷吧?小爷爷是赵家人啊。”

八姓之一啊,就是大王也不会轻易杀了赵家人。

赵理:“我们猜也猜不出来,只能等那个人出现了。”

赵晶:“他要是一直不出现呢?”

赵时突发奇想,“对了,不是说摘星公主会嫁给郑王吗?不如,我们想办法从公主那里打听打听。”

赵理摇头:“我王与郑王反目,只怕是不会……”他猛得站起来,赵晶和赵时忙问:“知道什么民?”

赵理在屋里急转了几圈,恨的一直打自己的头:“我真笨!早就听街上人说郑王与我王反目成仇了!这样一来,摘星公主当然不会再嫁给郑王了!郑王气怒,拿家里出气也是顺理成章的!!”

赵晶和赵时瞬间就变了脸色,到头来,竟然是因为郑鲁反目,才使赵家人送了性命吗?

可……这能怪鲁王吗?是赵家人自己弃国离家,跑到郑国去的。寄人篱下,仰人鼻息,得此下场,谁也不会替赵家可惜!

赵晶喃喃道:“那小爷爷……”是不是也是因为此事,激怒了鲁王,才被人害了?

赵理茫然的望着两个侄子,他们都在看他,纵使三人年纪相差无已,但他是长辈,三人之中以他为首。

他们在等他说话。

可他能说什么?

这间斗室在他眼中开始旋转起来,他踉跄几步,赵晶赶紧过来扶住他:“小叔叔!”

赵时也过来扶着他说:“小叔叔别慌,小爷爷一定会没事的,我们再继续打听。”

从此后,赵理每天都到宫门前等着,侍卫们见多了在这里守大王的穷士子,对他还算客气。赵理每日请他们饮豆浆,吃鼎食,跟他们的关系很好。

这天早上,赵理不抱希望的照旧来到宫门前,门前拉着驴车的小摊贩一看到他来就把煮好的豆浆、油炸黄金饼和炸香云送上来的,旁边卖炖羊肉的小贩也切了两只羊腿送过来,还有卖饼的,卖鼎食的,纷纷把吃的往这里送。

与赵理熟悉的侍卫也早就过来了,几人支起桌子,据案大嚼。

赵理端着碗豆浆喝不下去,旁边的小贩紧张的说:“豆浆是今天早上才磨好煮的,干净着呢,绝对没味的,大人喝两口,是不是不够甜?”

赵理摇头,喝了一口,对小贩说:“很好喝。”

小贩这才放心了。

侍卫看赵理行事,叹道:“公子真是善心人。”

另一人道:“我看公子出身不俗。”

赵理没敢说自己是赵家人,有人问起,也只说家里不是乐城人氏,这一句就足够解释了。

不管别人怎么猜,他都没露口风。

这时,一个侍人快步出来,往这里摊贩聚集的地方一望就走过来,几个摊贩上来兜售,他说:“羊肉是热的吗?”

卖羊肉的人忙说:“热的热的!下面烧着煤球呢!还有鸡,还有鸭,还有蛋!公子吃什么?”

侍人说:“给我切两斤羊腿肉,再切一只鸡,再加二十个蛋吧。”

侍卫在旁边听了,笑着说:“怎么?你们那一屋的都没吃饭?”

侍人笑道:“别提了,送饭的偏到我们那边时给洒了,这让人怎么吃?只好我跑快点出来买。”他又转去卖豆浆的那里,让他提两瓮豆浆跟着送进去,又去卖饼那里买了十几张大饼,转了一圈,对侍卫说声少陪就要进去了。

赵理不想错过机会,上前帮侍人提东西。

在宫门口,侍人请他留步,笑道:“不是我不帮忙,只是宫禁森严,不敢冒犯。”

赵理说:“我在家乡有一个兄弟,久未见面,听人说他在宫里,他家人托我来找,想问下小哥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?”侍人说:“他叫什么名字?我回去打听打听。”

赵理说:“只怕他改了姓名。”

“哦。”侍人没多问,这也可以理解,像他们这样的,很多都不愿提起旧日姓氏,“那怎么找呢?”

赵理说:“我也不敢见他,只怕他也不敢见我。只要知道他安好就行了。他平时爱唱小调,我唱两句你听听看。”说罢清了清喉咙,吟了两段。

侍人听着,说:“这两句中有几句词倒像是白公子唱过的,只怕你那兄弟是在白公子身边侍候。”

赵理的心狂跳起来,“白公子?”

侍人笑道:“你不知道?他现在倒是不如以前出名了。他是公主身边的宠儿,早年间十分受公主喜爱,只他不识相,现在公主将他丢开了,他也很久没出来了。”

是他!就是他!他就是父亲的内应!